寒露时节的山村笼着薄雾,阿福蹲在院角劈柴,斧头劈开木纹时发出的"咔哒"声惊醒了屋檐下的麻雀。灶房里飘来药香,混着陈年木屑的气味,在他鼻尖缠绕成解不开的愁绪。
"阿福啊..."母亲在里屋轻唤,声音像晒蔫的秋菊。自打去年染上肺痨,她整个人都瘦脱了形。药罐子熬干家底,连阿福珍若性命的刻刀都当给了城里的当铺。
柴刀突然砍偏,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。阿福抹了把额头的汗,忽然听见后山传来窸窣响动。暮色里,一个灰袍老者踉跄奔来,身后跟着团黑黢黢的活物。待看清那物生着四只猩红眼珠,阿福抄起柴刀就冲了过去。
山魈的利爪在暮色中划过寒光,阿福挥刀时闻到腐肉般的腥气。混乱中老者的包袱散开,一卷红纸滚落山涧。最后一抹夕阳映在纸上,竟照出个金灿灿的"福"字。山魈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,化作黑烟消散。
老者喘息着拾起红纸:"小友与这福字有缘。"他将红纸按在阿福掌心,墨迹在暮色中泛着微光,"倒悬可聚天地灵气,正贴能引八方福运。"说罢拂袖而去,衣袂间飘落几片银杏叶,落地竟成金箔。
当夜阿福将福字倒悬门楣。子时梆子响过三声,纸面忽地泛起涟漪,金字如活物游动。母亲突然咳出团黑血,蜡黄脸色竟透出血色。阿福惊觉掌心发烫,低头见那些临摹福字时染的墨迹,正在皮下流转金光。
消息比晨雾散得还快。七里八乡的村民挤破门槛,有抱着病儿的妇人,有捧着空米袋的老汉。阿福发现只要临摹福字,病痛灾厄便迎刃而解。他裁红纸时总想起老者的话,于是每个福字都倒着交付。铜钱在陶罐里叮当响,药香终于盖过了苦涩。
腊月廿三祭灶那日,城里米铺的赵掌柜亲自登门。他腆着肚子往桌上排开十锭雪花银:"小福爷给写个正贴的福字,要鎏金撒花的。"阿福盯着银锭映出的扭曲面容,笔锋不自觉地正了过来。
最后一笔刚落,窗外忽起阴风。案头福字"刺啦"裂开,金粉簌簌而落。赵掌柜前脚刚走,村东就传来噩耗——他家的粮船在渡口翻了二十担新米。阿福奔到溪边洗手,却见那些墨迹像活蛆般往肉里钻。
"福气不是买卖。"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老者从银杏树影里转出,枯枝似的手指划过阿福掌心,墨迹顿时化作青烟。"你看这福字,"他指着阿福最初得的那张,"倒悬是福到,正贴是纳福,可还记得当日为何倒悬?"
阿福望着屋里熟睡的母亲,突然懂了什么。次日他当掉新裁的绸衫,换回刻刀。银杏木在锋刃下绽开层层纹理,他照着福字刻出百种变体:蝙蝠衔铜钱的,童子抱鲤鱼的,每个纹路都藏着祛病消灾的吉兆。
十年后的清明,省城最气派的"百福楼"落成时,掌柜的正是阿福。楼里不供财神,只在梁柱间暗刻九百九十九个福字。有客商说半夜见金字游走如龙,自此楼里从无鼠蚁。而阿福总在清晨擦拭母亲牌位,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银杏灰。
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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